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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耶路撒冷,与两名不同派别的犹太人聊他们的民族 | 镜相

丁海笑 湃客工坊 2020-02-03

进入之前


如果你翻开一张欧亚地图,耶路撒冷正好位于旧世界的中心,作为犹太教、基督教、伊斯兰教和巴哈伊教的共同圣地,那里不乏故事,也不乏各式各样的书写者。

2018年,我开始以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为起点,沿古罗马留下的公路,环地中海陆路旅行。

我去过不少中东国家,但只被以色列拒签过——大部分中东国家是伊斯兰国家,与以色列有着非明文规定的签证互斥。且上一次申请时正逢犹太人的逾越节,为了不在大型节庆造成混乱,以色列干脆关上了签证的大门。

这一次我直接向国内的以色列领事馆申请旅行签证,依正常的流程五个工作日即可出签,在发现我第一次的拒签记录后,领事馆又暂停了我的申请。之后,我经历了和领事馆长达一个月的斡旋,内容主要针对我的旅行目的,包括补交我的雇主证明和社交网络资料,其间还加过几个领馆人员的微信,但最终使馆的领导还是决定亲自会一会我。

我们的对话隔着防弹窗进行,气氛异常沉闷,持续了一个多小时。领事为我罗列了一个冗长的题纲,他一定熟谙审讯学,否则不会将所有问题重复着、穿插地询问我——

“你父亲的母亲是做什么的?”

“她没有工作。”

“你奶奶呢?”

“退休,我已经回答过了。”

“对不起,例行公事。”

……

领事官显得非常疲惫,我很抱歉给他带来了困扰,或许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安全形势和发展旅游业的平衡点究竟在哪。

从世界各地奔赴耶路撒冷旧城的犹太教教徒

因为即便存在安全隐患,以色列还是在《Condé Nast Traveler》全球旅行国家读者评选奖中位列第15位,中国是以色列旅游的巨大市场,中国人赴以色列游客三年间增长一倍,这和我第一次申请签证时的情势已经完全不同了。

“拿齐你的材料再过来一趟吧。还有,如果我给你签证,我说的是如果,最终你能否入境,还得看以色列海关的决定。”


被明信片化的耶路撒冷旧城

以色列的夏季极为漫长,我来时是以色列最热的季节——8月初,太阳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,一些欧洲人竟也悠然的躺在太阳下看书,认真的做着笔记,他们的皮肤被晒成红棕色,眼睛似乎可以防御紫外线。
在一个晴朗无云的午后,我从雅法门步入了耶路撒冷旧城,淡蓝色的光线折射在沙岩城墙上,鸽子在穹顶构筑的天空中飞翔;各式各样的旗帜、明信片展示架、冷饮店、石榴汁罐子、兑换所、小火车,让耶路撒冷看上去像一处完全的观光胜地。
纪念品商店里挂着大象图案的挎包,这种挎包似乎风靡了全世界的旅游城市,在曼谷他们印上“曼谷”, 在耶路撒冷他们印上“耶路撒冷”。过去在耶路撒冷一带,的确有大象,重建第二圣殿的犹大·马加比(Judas Maccabeus)的军队在耶路撒冷附近的贝特匝加黎雅战役中,就曾与战象军队作战,他的弟弟以利亚撒·马加比(Eleazar Maccabeus)奋不顾身地将他的矛刺向一头战象的胃,与大象同归于尽,结果成为了以色列的英雄。
耶路撒冷被建筑在山与谷之间,台阶上上下下,房屋重重叠叠,其间是无数的小巷和“巴扎”(中东和亚洲许多地区对集市和市场的称呼)。头顶上方布满了挂着垃圾的电线、荧光灯和铁丝网,卫星天线、储水罐、扩音器和监视器从院墙一角延伸出去,有一种自然有序的古老混乱在其中。
往东面的圣殿山方向走,要穿过一大片旧巴扎,巴扎的屋顶连着屋顶,同地中海沿岸的古堡构造一致——顶上自然通光,光线洒下来,可以清楚地看到灰尘的颗粒。巷子两侧从贩售日常用品如袜子、莲蓬头、地毯、插座、电器和手工艺品的杂货铺,到提供各式生活服务的理发店、三明治店、裁缝铺和茶馆,让人无法与那些宗教描述的美好世界联系在一起。从人们的长相来看,你几乎很难分辨谁是犹太人,谁是阿拉伯人,他们身上都散发着同一种独特的中东香料的气味。

耶路撒冷旧城里的“巴扎”
罗马人焚毁了犹太人在圣殿山上的第二圣殿,在遗址上盖一座朱庇特神庙,将犹太省改名为“巴勒斯坦”。从此之后四百年,犹太人不被准许进入耶路撒冷。圣殿从未再建,但圣殿山的护墙——今日的西墙依然留存,犹太人赶走了那里的巴勒斯坦居民,经常到此悼念他们被消失的圣殿。
西墙又被称为“哭墙”,男女分开,中间用一排屏障隔离。哭墙前的犹太人穿着整齐,一部分戴着黑色檐帽,一部分戴着白色针织帽,有的人靠着经桌读经,有的人双手倚着西墙,祷告或冥想,还有的人用单手撑着西墙,身体有节奏地前后晃动,嘴里念念有词。
每个进入祈祷区的男人都必须戴帽子。许多人远道而来,衣衫褴褛、提着行李箱或推着轮椅车的信徒们,到哭墙前都迅速换上像手帕一样的小圆帽——“基帕”。

在西墙前佩戴经匣子和“基帕”祷告的犹太教男子
犹太教认为佩带经匣子(Tefillin),可以不受魔鬼之害。黑色的经匣子被绑在男子的前额和左臂,佩带时必须站立,一只经匣子置于左臂肘内侧,皮带先要在左小臂上绕七圈,然后再在手掌上绕三圈,组成一个代表上帝的希伯来文字母,最后绕在中指上。另一只置于前额中央,一般在发线之上,用皮带在头的后部打结固定,皮带的剩余部分经两肩放置胸前。
成群结队的犹太教徒拖家带口,推着婴儿车,来耶路撒冷朝圣和进行爱国主义教育,通过遗址、博物馆、纪录片,以获得对国家和历史的认同,但耶路撒冷不是他们的终点,所有流散的犹太人仍在盼望救世主——弥撒亚的归来,以带领他们在最终的目的地重建家园。所以他们忍受苦难,天天祷告,期待弥赛亚——等待本身就是一种目的。

马哈耐那胡达市场


几天后我在新城的马哈耐那胡达市场,看络绎不绝的犹太人拉着车、戴着帽子,将成捆成捆的面包、堆积如山的橄榄、香料、坚果、蔬菜、肉、鱼带回家。

马哈耐那胡达市场
我随意走进一家香料店,发现人们正挤在一大堆香料中间喝咖啡,里面放着中东传统音乐,桌子上是十九世纪样式的咖啡杯,几位裹着头巾的犹太主妇带着幼童,坐在桌前喝卡布奇诺,席间不断传来杯子与盘子碰撞发出的声音。
“一杯咖啡。”我低声地说。
“一杯什么咖啡?我们有很多种咖啡。”女店主忙得顾不上搭理我。
耶路撒冷的店主都不会有好气。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旅游城市,虽说是一生必去的城市——但大部分观光客一辈子只会来一次,没有人会是回头客,但他们还得继续在这里,去重复解答那些无聊的问题。当地人讨厌游客,更讨厌记者,因为耶路撒冷挤满了记者,公交车上全是记者,旅馆里也全是记者,记者只会带来更多的记者和游客。
我指了指桌上的一杯卡布奇诺。
“小杯?中杯?放豆蔻吗?”没等我回答,店主已经不耐烦的开始做了。
我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,被一大堆辣椒面、豆蔻粉、茶叶、花草末、咖啡豆和意大利空心粉包围。香料曾是贵重商品,与黄金等价,早期从中东通往欧洲的香料贸易就是被犹太人垄断的,犹太人曾一度扮演着沟通阿拉伯世界与欧洲的桥梁。由于沙漠商队的运输成本昂贵,欧洲人为了寻找从西欧前往亚洲的远洋航线,以带回东方的香料,最终促成了欧洲的地理大发现。

尼散月香料咖啡馆

“这店叫什么?”我问旁边一对刚来的犹太年轻人,他们穿着以色列传统蓝色的短袖,提着蓝色的宜家购物袋,看上去要比其他人友善一些。两人先用希伯来语商量了几句,女生又用英语问男生道:“这店有名字吗?”男生回答道:“市场里的店不一定得有名字,大概就叫做‘香料店’吧,反正自从我搬来耶路撒冷时就有,四五年了吧。”
其实这家店叫做“尼散月香料”(Nisan Spicy) ,已经存在十四年了, “尼散月”在犹太教历里是一月的意思。

尼散月香料咖啡馆
我坐到了两位年轻人旁边。男生叫托拜厄斯,长着鹰钩鼻,满脸的胡须,发际线已提前后退。女生叫娜特,一头卷发,性格比托拜厄斯活泼,身体也似乎比他强壮许多。
拜厄斯和娜特都是以色列的第二代移民,在耶路撒冷出生和长大。他俩是中学同学,出国念完大学后娜特选择回到耶路撒冷,而托拜厄斯决定再去荷兰念研究生,娜特今天是过来跟他告别的。

观点决定犹太民族


“……昨天在车上,我的妈妈一直在违章驾驶,随意压线和掉头、绕过路障……她说我已经二十五了,应该能理解很多事情。我反驳说她都五十六了,为什么认为我老呢?”娜特大声笑了起来,她滔滔不绝地说着,英文说得飞快。

“在他们的年代,我们的小孩都已经出生了。”托拜厄斯对我解释道。

“犹太人必须很早结婚吗?感觉每个家庭都有一大群孩子。”我问道。

“情况因人而异。托拜厄斯来自世俗派犹太家庭,他们过着完全世俗的生活,认为不必遵从犹太教律法,有的世俗派甚至是无神论者。而我来自革新派犹太家庭,我们认为犹太教需要与世俗适当结合,与时俱进。还有一些更激进的派别,主张严格按照律法来指导生活,你瞧那些穿着传统的服装与礼帽的就是……

犹太人分布于不同的国家,我母亲的家庭来自美国,我父亲的家庭来自匈牙利,托拜厄斯,你呢?”娜特问道。

“南非。”托拜厄斯一边掏出“RAW”牌烟纸,一边回答说。以色列的烟草昂贵,抽手卷烟的年轻人很常见,这些人在遥远的地中海东岸,过着完全欧式的生活。

“以色列是一个移民国家,有大量的移民来自东欧,然后是欧洲、非洲、亚美尼亚……”娜特继续说着。

“不同地区的犹太人怎么联络呢?”我打断了娜特的话。

“不联络。”托拜厄斯回答说。“虽然以色列极小,但这里的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文化、观点、价值,你只能跟这个国家的很小一部分人正常交流、对话、互相了解……”

观点——犹太人很强调这一点,以色列的建国理论就是基于对国家和社会抱有相同理念,犹太民族是一个通过宗教故事虚构出来的群体,这是一群完全不一样的人,如果不是因为处处受到排挤,也许他们很难走到一起去面对共同的敌人。就算在以色列内部,仍存在着一百多个基布兹(Kibbutz),处于自治的状态。

“基布兹”源自希伯来语,是一种共产主义性质的集体农庄社区,极端的基布兹不允许个人拥有财产。20世纪初,从东欧就移居到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带来了集体农庄的理念,建设基布兹社区,和以色列复国运动相辅相成。在复苏希伯来语、增强犹太认同上面,基布兹起到了重要的作用。

 “虽然这片古老土地有着上千年的历史,但以色列只是一个七十年的国家,随着时间的推移,它们正在变成一个整体……”娜特接托拜厄斯说道,她并不否认以色列是个新来者。

“犹太人来自不同国家,操着不同的语言或方言,那他们彼此之间怎么交流呢?”我问。

“对老一辈来说很困难。虽然希伯来语是我们共同的语言,但第一代移民基本不会讲希伯来语,大部分犹太人掌握的希伯来语都来自家庭,即使说得流利,也不一定标准……我的祖父和祖母是移民到以色列之后,才开始系统地学习希伯来语的。”娜特说道。“到我这一代,已经不存在语言问题了……”

犹太人在经历过两千年的大离散之后,古希伯来语已经濒临灭绝。现代希伯来语是一种被复兴或者说是被创作出来的语言,第一位说现代希伯来语的人是语言学家艾利泽·本-耶胡达的儿子。第一个乌尔潘——希伯来语培训学校成立于1949年,以帮助新移民学习标准的希伯来语。

我问娜特:“当你思考的时候,也用的是希伯来语?”

“是的,我能很自然地用希伯来语想问题。”娜特说道。

“对我们来说,有时候也会用上一点英语,我们的父母都源自英语国家。”托拜厄斯想了想补充道。娜特接着说道:“没有比希伯来语更多,这跟你从哪里来,在那里出生和长大有关。”

“希伯来语不过时吗?”我大胆地问道。

“是的,你说得没错。所以现在我们说的希伯来语,跟圣经时代的希伯来语比较有了很多改变,连书写都已经完全变了样,很少有人认识以前的希伯来文。”娜特说着,托拜厄斯从手机上找出一张古希伯来文的图片给我看,像我在石碑上见过的古埃及文字的一种。

这时我看见娜特在用勺子不断捣弄着她的咖啡,便问她:“你喝的是什么呢?”

“咖啡。有一点淡,我忘了让她做得浓一点。”娜特回答说。

“因为咖啡也很贵吧。”我感慨道。

娜特大笑。托拜厄斯赞同道:“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在这里生活的原因,安全维稳永远是第一位,宁愿让整个经济都停滞下来,物价也变得越来越贵……你知道为什么世界上到处都是以色列人吗?以色列的年轻人只要有机会就拼命往外跑,哪怕是旅游也比待在这里舒服,出去了就没人愿意回来。”

但娜特愿意留在以色列,她学的是音乐,最近以色列的生存环境变得异常艰难,就像地中海地区的农民要逐年考虑他的耕种对象一样,娜特正在考虑改学生物科学,从而进入以色列更有竞争力的生物科学领域。为了谋生,她还曾在旅行社做过兼职,也做过一阵子的餐馆服务生,现在在为一间犹太教堂工作。

“你俩平时祷告吗?”我继续问道。

“我会祷告。”娜特抢着回答。

“我不祷告,我不信神。”托拜厄斯说。

“他信仰科学。”

“也可以这么说,因为每一种宗教都包含着科学。”

“那你有犹太帽吗?”我问托拜厄斯。帽子是犹太男子最显著的特征之一,从帽子上能分辨出不同犹太人的家庭背景、宗教信仰甚至政治信仰。如果他完全不信仰犹太教,那么到了特殊的仪式,比如说葬礼,他又是否会遵从犹太教传统呢?

“在我家里确实有一顶,是那种叫做‘基帕’的小圆帽,不是大沿帽,只有在重要典礼时才拿出来。”托拜厄斯说。

托拜厄斯是个典型的自由主义者,我第一次理解“自由主义”这个概念,就是从一个犹太裔教授那里,到以色列后这个词又时常被人拎出来,以区别那些戴着针织小圆帽“基帕”的犹太教徒和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徒——他们一般从东欧过来,头戴黑色呢绒圆帽,长帽檐、短帽檐、高统帽款式不一,穿着毛料黑色外套,捂得严严实实,以显示对上帝的虔诚。

西墙广场前走过一位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徒
没有律法要求犹太教徒一定要遮住头顶,但他们不仅热衷于戴犹太帽,还对各式帽子都情有独钟。我在耶路撒冷进过一个帽子店,不仅有常见的“基帕”——不少款式很容易和穆斯林的针织小帽弄混,和东欧犹太人的天鹅绒大檐帽,还有渔夫帽、凉帽、遮阳帽、鸭舌帽,甚至有像是苏联军人戴的贝雷帽。
我注意到“基帕”必须用发卡夹在头发上面,这种帽子的遮挡范围仅限于头顶。于是我说:“我倒认为帽子也有实际的作用,譬如说遮阳。”在日照强烈的中东,头皮很容易受到太阳的直射,很多人甚至在头顶上喷防晒霜。对于秃顶的人来说,戴一顶“基帕”也能起到美观的作用。
托拜厄斯说:“实际上,许多戴帽子、穿礼服的犹太人来自东欧,在以色列炎热的酷暑时节,他们依然穿着冬装,身上散发着汗臭。那些服饰都不是中东的东西,只因为他们来自寒冷的地方,保留了那里的传统。”
“他们不热吗?”
“当然很热,特别是在中东,你还保留着这样的打扮,每次我一走近,就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着的那股体臭……”娜特的语气中带着嘲讽。“他们过于刻意地保持传统了,惧怕改变,以为改变就会迷失方向,就像试图冰冻时间一样地愚昧。”
“难道他们打算永远这样?”
“那当然,他们来的目的就是把这里当作了应许之地,想留下来。犹太人经历了太多的迫害了,他们在欧洲、俄国被三振出局后,才坚定地认为以色列更安全。”娜特回答道。
“但以色列并不安全。”托拜厄斯反驳道。“我在过来的公交车上,就听到广播说要求报告座位下面的陌生包裹。”
“也许是有人遗忘了行李呢?”娜特天真的问道。
“在以色列恐怕只会是另一种情况。”托拜厄斯说道。
“也对,你别看这里一派和平气息,但一年前,就在我们现在坐的旁边一条街,发生过汽车炸弹袭击,我同学的哥哥是在那次恐怖袭击中遇难的。”娜特叹了一口气。“妈妈老让我小心一些,但是怎么小心呢?袭击随时可能发生。”

谈到巴以问题


午后的阳光正好,街上依旧是嘈杂的人声,桌子不远处就是轻轨轨道,不时传来电车的铛铛音,伴着各式宗教音乐、人们的交谈声、咖啡杯与杯盘碰触发出的清脆响声,听似无序,一切又在并行不悖的运转着。

耶路撒冷旧城
“如果某些事情发生了,当然我说的是如果……”我停顿了一下。
“哈哈,你可以直接说,没关系。”托拜厄斯说。
“当一场真正严重的战争爆发,还有人愿意留下来吗?”
“是的。”娜特肯定地说道。
“我不知道,有人愿意,但我会离开。”托拜厄斯有些犹豫地回答道。“不过……也许他们手中握着‘M16’,可以对着人群扫射,但我们手里握有核武器,最坏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,整个中东再见……”
 “那样做是太激进了些,没人打算用核武器,它存在的威慑作用大于实际用途。核武器只特别用于邻国有计划地将我们清理出以色列之际。”娜特引用了一段官方的措辞。
“不,不是那样的,核武器的唯一用途是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,能让所有人最快地死去。”托拜厄斯表达了不同的意见。随后他们又用希伯来语讨论,娜特认为托拜厄斯的观点会导致参孙一样的结局。《圣经》中的以色列大力士参孙拥有上帝所赐的超人力气,他在与以色列外敌非利士人的搏斗中被俘,受尽羞辱。在非利士人的一次大祭中,参孙再次遭到戏弄,于是他推倒神庙的支柱,与三千名敌人同归于尽。
“……事实上也没人能用它,就像冷战时期一样,双方曾无数次地发展核武,又无数次地摧毁核武。”我联想到新几内亚部落们的战争游戏,那些好战的部落之间每隔一两个星期就会安排一次形式化的战斗。而在约旦河西岸的希伯伦,巴勒斯坦示威者与以色列军队照例会进行一周一次的对峙,并且允许游客参观,他们互扔石头和催泪弹。
“今天打算去哪?”托拜厄斯问我。
“拉姆安拉。你去过吗?”我小心翼翼地问道。为了找更便宜的住宿,我订了一间距离耶路撒冷旧城10公里的青年旅馆,地址是拉姆安拉。后来我才发现,那里是巴勒斯坦自治政府驻地,位于约旦河西岸——一个全世界的记者听了都会兴奋的地方。
“我们不能去那,他们会杀了我的。”托拜厄斯很客气地说。娜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。
“那是另一个国度吗?”
“那要看你问的对象是谁。”①
①  “国家认同”往往建立在不同的主张上,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对国家抱有不同理念,是两者长期冲突的重要原因,就算在以色列内部,也有“一国方案”、“两国方案”等不同的巴以和平方案的支持者。

文 / 丁海笑  编辑 / 刘成硕

运营 / 实习生 胡雅婷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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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副教授、《爱来癌去——他们口中的疾病与新生》主编姚霏,将和大家一起分享抗癌路上的痛与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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